贈劉景文
宋代 - 蘇軾
荷盡已無擎雨蓋,菊殘猶有傲霜枝。
一年好景君須記,最是橙黃橘綠時。
贈劉景文詩詞賞析
這首詩寫的是初冬的景色。為了突出“橙黃橘綠,這一年中最好的景致,詩人先用高度概括的筆墨描繪了一幅殘秋的圖景:那曾經(jīng)碧葉接天、紅花映日的諸蓮塘荷,現(xiàn)在早已翠減紅衰,枯敗的莖葉再也不能舉起綠傘,遮擋風(fēng)雨了;獨立疏籬的殘菊,雖然蒂有余香,卻亦枝無全葉,唯有那挺拔的枝干斗風(fēng)傲霜,依然勁節(jié)。自然界千姿萬態(tài),一年之中,花開花落,可說是季季不同,月月有異。這里,詩人卻只選擇了荷與菊這兩種分別在夏、秋獨占勝場的花,寫出它們的衰殘,來襯托橙橘的歲寒之心。詩人的高明還在于,他不是簡單地寫出荷、菊花朵的凋零,而將描寫的筆觸伸向了荷葉和菊枝。這是因為,在百花中,“唯有綠荷紅菡萏”,是“此花此葉長相映”的(李商隱《贈荷花》)。歷來詩家詠荷,總少不了寫葉:如“點溪荷葉疊清錢“(杜甫《絕句漫興九首》)、“接天蓮葉無窮碧”(楊萬里《曉出凈慈寺送林子方》)、“留得枯荷聽雨聲”(李商隱《宿駱氏亭寄懷崔雍崔袞》)······由此看來,終荷花之一生,荷葉都是為之增姿,不可或缺的。蘇軾深知此理,才用擎雨無蓋表明荷敗凈盡,真可謂曲筆傳神。同樣,菊之所以被譽為霜下之杰,不僅因為它蕊寒香冷,姿懷貞秀,還因為它有挺拔勁節(jié)的枝干?;埩?,杖還能傲霜獨立,才能充分體現(xiàn)它孤標(biāo)傲世的品格。詩人的觀察可謂細(xì)致,詩人把握事物本質(zhì)的能力亦可謂強。這兩句字面相對,內(nèi)容相連,是謂“流水對”?!耙褵o”、“猶有”,一氣呵成,寫出二花之異??墒牵徽撌窍戎x還是后凋,它們畢竟都過時了,不得不退出競爭,讓位于生機(jī)盎然的初冬驕子──橙和橘。至此,詩人才滿懷喜悅地提醒人們:請記住,一年中最美好的風(fēng)光還是在“青黃雜糅,文章爛兮”(屈原《橘頌》)的初冬時節(jié)。這里橙橘并提,實則偏重于橘。從屈原的《橘頌》到張九齡的《感遇(江南有丹橘)》,橘樹一直是詩人歌頌的“嘉樹”,橘實則“可以薦嘉客”。橘樹那“經(jīng)冬猶綠林”、“自有歲寒心”的堅貞節(jié)操,豈止荷、菊不如,直欲與松柏媲美了。“菊殘猶有傲霜枝”,后來就有人借用它比喻堅貞不屈的人。胡仔《苕溪漁隱叢話》曾將此詩與韓愈《早春呈水部張十八員外》一詩相提并論。兩詩雖構(gòu)思和描寫手法相似,藝術(shù)工力悉敵,內(nèi)容卻以蘇詩為勝。這是因為,韓詩雖也含有一定哲理,卻仍只是一首單純的寫景詩;蘇詩則不然,它融寫景、詠物、贊人于一體,借物喻人,贊頌劉景文的品格和節(jié)操。韓詩所贊乃人人心目中皆中皆以為好的早春;蘇詩卻把那些“悲秋傷春”的詩人眼中最為蕭條的初冬寫得富有生意和詩意,于此也可見他曠達(dá)開朗、不同尋常的性情和胸襟。真是淺語遙情,耐人尋味。蘇軾這首詩雖為贈劉景文而作,所詠卻是初冬景物,了無一字涉及劉氏本人的道德文章。這似乎不是題中應(yīng)有之義,但實際上,作者的高明之處正在于將對劉氏品格和節(jié)操的稱頌,不著痕跡地糅合在對初冬景物的描寫中。因為在作者看來,一年中最美好的風(fēng)光,莫過于橙黃橘綠的初冬景色。而橘樹和松柏一樣,是最足以代表人的高尚品格和堅貞的節(jié)操。因此如果以情韻與理趣來看,蘇詩卻似略勝一籌于韓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