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從弟亞赴河西判官
唐代 - 杜甫
南風(fēng)作秋聲，殺氣薄炎熾。盛夏鷹隼擊，時危異人至。
令弟草中來，蒼然請論事。詔書引上殿，奮舌動天意。
兵法五十家，爾腹為篋笥。應(yīng)對如轉(zhuǎn)丸，疏通略文字。
經(jīng)綸皆新語，足以正神器。宗廟尚為灰，君臣俱下淚。
崆峒地?zé)o軸，青海天軒輊。西極最瘡痍，連山暗烽燧。
帝曰大布衣，藉卿佐元帥。坐看清流沙，所以子奉使。
歸當(dāng)再前席，適遠非歷試。須存武威郡，為畫長久利。
孤峰石戴驛，快馬金纏轡。黃羊飫不膻，蘆酒多還醉。
踴躍常人情，慘?？嗍恐尽０策厰澈斡?，反正計始遂。
吾聞駕鼓車，不合用騏驥。龍吟回其頭，夾輔待所致。
送從弟亞赴河西判官詩詞賞析
【鶴注】此至德二載夏，在鳳翔作。是時京師未復(fù)，故云“宗廟尚成灰”?！杜f唐書》：杜亞，字次公，自云京兆人。少涉學(xué)，善言物理及歷代成敗事。肅宗在靈武，上書論時政，擢校書郎。其年杜鴻漸節(jié)度河西，辟為從事，累授評事御史，終東都留守。貞觀元年，分隴坻以西為隴右道，景云二年，自黃河以西，分為河西道。
南風(fēng)作秋聲①，殺氣薄炎熾②。盛夏鷹隼擊③，時危異人至④。
（起處感時托興，時危異人至，乃一篇之主。惟南風(fēng)先作秋聲，故鷹隼當(dāng)夏而擊，此殺氣之見于造物者。）
①南風(fēng)，夏風(fēng)也?！掇癸L(fēng)歌》：“南風(fēng)之薰兮?！扁仔旁姡骸澳巷L(fēng)多死聲?！敝芎胱尅读⑶铩吩姡骸澳救~動秋聲?！雹凇对铝睢罚骸爸偾镏?，殺氣浸盛?！北。纫??！兑住罚骸袄罪L(fēng)相薄?！薄渡滹糍x》：“時暑忽隆熾?！雹弁醭洹墩摵狻罚骸笆⑾闹畷r，太陽用事?！薄队洝罚骸傲⑶镏?，鷹乃擊?！睗h孫寶為京兆尹，敕曰：“今鷹隼始擊，當(dāng)從天氣。”④鮑照詩：“時危見臣節(jié)，世亂識忠良?！薄掇q亡論》：“異人輻輳。”
（此言亞之才辯，足動天聽，所謂異人也。《杜臆》：略文字而皆新意。知其談兵非徒讀父書者比。胡夏客曰：考亞本傳，知此段所言，皆其實錄。）
①漢應(yīng)亨詩：“濟濟四令弟?！雹谥x朓詩：“平楚正蒼然?！薄秴窃酱呵铩罚褐T大夫論事。③《蕭何傳》：“帶劍履上殿。”④《霍去病傳》：天子常欲教之孫吳兵法。《漢書·藝文志》：兵權(quán)謀十三家，兵形勢十一家，陰陽十六家，兵技巧十三家，凡兵書五十三家，七百九十篇。⑤《后漢·邊韶傳》：“邊為姓，韶為字，腹便便，五經(jīng)笥?！蔽何牡墼姡骸熬}藏筐笥里?！雹蕖肚f子》：“蜣螂之智，在于轉(zhuǎn)丸。”《梅福傳》：高祖從諫如轉(zhuǎn)圜。⑦《記》：“疏通知遠，書教也?！薄妒勒f》：山簡疏通高素。⑧《易》：“君子以經(jīng)綸。”《陸賈傳》：粗述存亡之征，凡著十二篇，奏之，帝稱善，號曰《新語》。⑨《老子》：“天下神器，不可為也。”《漢書注》：神器，政令也。
宗廟尚為灰①，君臣俱下淚。崆峒地?zé)o軸②，青海天軒輊③。西極最瘡痍④，連山暗烽燧⑤。
（此言世亂倥傯，須人以濟，所謂時危也。）
①《唐書》：祿山陷京師，九廟皆為所焚。曹冏《六代論》：“宗廟焚為灰燼。”②鶴曰：崆峒、青海，皆河西節(jié)度統(tǒng)之。《唐書》：瀚海軍西七百里，有青海軍，本青海鎮(zhèn)，天寶中為軍，隸北庭都護府。③《詩》：“如輊如軒?！弊ⅲ骸败嚭箢D曰輊，前頓曰軒?！薄逗鬂h·馬援傳》：“居前不能令人輊，居后不能令人軒?！雹堋渡狭仲x》：“左蒼梧，右西極。”《季布傳》：“瘡痍未瘳。”⑤梁武帝詩：“連山去無限。”《漢書音義》：“晝則燔燧，夜則舉烽?！?/p>
帝曰大布衣①，藉卿佐元帥②。坐看清流沙③，所以子奉使④。歸當(dāng)再前席⑤，適遠非歷試⑥，須存武威郡，為畫長久利⑦。
（此言命亞西行，以救武威，蓋時危而用異人也。神京未復(fù)，邊陲多故，此正英雄見才之時。帝曰數(shù)句，述天語丁寧，如古詔誥體。【朱注】武威郡，地勢西北斜出，隔斷羌戎，乃控扼要地。河西有事，則隴右朔方皆擾，是時有九姓商胡之叛，故曰：“須存武威郡，為畫長久利。”）
①《左傳》：“衛(wèi)文公衣大布之衣。”②《晉書·王衷傳》：責(zé)在元帥。布衣，謂杜亞。元帥，謂杜鴻漸。③《書》：“被于流沙?！雹堋短K武傳》：“丁年奉使?！雹荨顿Z誼傳》：“文帝思誼，征之，至入見，上方受釐宣室。上因感鬼神而問，誼具道所以然之故。至夜半，文帝前席。”⑥《書序》：“歷試諸艱。”⑦孔融書：“文武并用，成久長之計?！?/p>
孤峰石戴驛①，快馬金纏轡②。黃羊飫不羶③，蘆酒多還醉。踴躍常人情④，慘澹苦士志⑤。安邊敵何有⑥，反正計始遂⑦。
（此送別而勉其立功。上四言西土景物，下四言濟時籌略?！抖乓堋罚痕x躍慘澹數(shù)語，深致規(guī)諷之意。【綖注】安邊，應(yīng)上佐元帥。反正，應(yīng)上正神器。）
①王僧達書：“介于孤峰絕頂者，積數(shù)十載?！薄稜栄拧罚骸笆魍粒^之崔嵬。土戴石，謂之砠。”石戴驛，謂驛路在石巖之上。②古樂府：“健兒須快馬。”③【錢箋】莊綽《雞肋編》：關(guān)右塞上有黃羊，無角，色同麝鹿，人取其皮為衾褥。土人造噆酒，以蘆管吸于瓶中，杜詩黃羊、蘆酒，蓋謂此也。蔡曰：大觀三年，郭隨出使，虜舉黃豐、蘆酒，問外使時立愛。立愛云：黃羊野物，可獵取，食之不羶。蘆酒，縻谷醞成，可醱醅，取不酵也，但力微，飲多則醉。子美之言信驗。楊慎曰：蘆酒以蘆為筒，吸而飲之，今之咂酒也，又名釣藤酒，此見《溪蠻叢笑》?！局熳ⅰ坎陶乇咎J作虜，引高適“虜酒千鐘不醉人”，當(dāng)而存之。羶，羊臭也。④《詩》：“踴躍用兵。”⑤《世說》：道壹道人曰：“先集其慘澹。”⑥《趙充國傳》：全師保勝，安邊之策。⑦《漢·高祖紀》：帝起微細，撥亂世反之正。
吾聞駕鼓車①，不合用騏驥②。龍吟回其頭，夾輔待所致③。
（末以歸朝大用望之。《博議》：騏驥駕鼓車，比亞不當(dāng)為判官。龍馬長吟，回首京闕，思成夾輔之功，喻亞雖在河西，乃心不忘朝廷也。舊解都憒憒。【綖注】末二句，應(yīng)上歸再前席意?！抖乓堋罚阂菇Y(jié)皆用比興，英矯不凡。起結(jié)各四句，中段十句又六句，后二段各八句。）
①【盧注】亞于大歷年間為諫議大夫，使魏州宣慰，繼又為江西觀察使，足見其能?！逗鬂h書》：建武十二年，異國有獻名馬者，日行千里，詔以馬駕鼓車。《南史》：王融謂宋弁曰：“若千里馬斯至，圣上當(dāng)駕鼓車?！雹凇冻o》：“乘騏驥以馳騁兮。③《左傳》：“夾輔周室。”盧世..曰：送三判官詩，絕有關(guān)系，別出機杼。于威弧振敝，制極收京，布嘉惠，藉長計，清流沙，存武威，反復(fù)諄托，即憤激林丘，論兵遠壑，穆然有無窮之思，與尋常贈送迥別。故特表而出之。要三判官，定自可人。于樊曰：“冰雪凈聰明，雷霆走精銳?！庇趤喸唬骸皧^舌動天意，疏通略文字?！庇陧f曰：“老氣橫九州，張目視寇讎?！狈蛩桨策叿凑崛羧苏l屬乎？
申涵光曰：“疏通略文字”，便是英雄本色，若兩腳書廚，濟得甚事？
-----------仇兆鰲 《杜詩詳注》-----------